科幻小說:由科學神話想像到現代虛幻想像
Roger
Bozzetto
I. 虛幻想像的形式
I.1
古代神話及其扮演的角色
我們或許會訝異看到大眾文學的作品(科幻小說一向被視為大眾文學)晉級為學術研究對象的行列。尤其是以漫畫、充滿引人注目花俏的報導雜誌、電影海報和電玩的大量生產為根據(對大眾而言,這些大量生產的媒材,展現了科幻小說),來形象化描述科幻小說。我們可能忽略兩件事:其一,人類是唯一有能力自由自在地想像的靈長類;其二,來自於虛幻想像的一切皆以不同形式反映歷史文化的資源。這資源取決於表現知識的形象與比喻或來自各個時期、文化的幻想,所以它是進化發展的。同時我們也要接受這個事實:人類並非完全理性,因此人類必須運用想像力來理解生活的世界並據此行事。再者,最早使用語言的人類也同時想像了最初的謊言。換句話說,最初「有意杜撰的虛構故事」:第一個叫「狼來了」的人而當時並沒有狼,所以這嚇壞村民的人正是第一位杜撰小說的作者。小說透過語言將目前或最終不存在的東西一如真實般的表現出來。
當世界改變,狼也改變了,但是小說的存在與影響並沒有改變。一直以來,「想像」讓人類知道他們居住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為了認識世界,人類必須創造神話。最初遠古的人類召來眾神並為所看到周遭的混沌賦予意義;神祇的出現,混沌有了形與義,變成宇宙。而秩序繼續取代置之腦後的混沌:從前不可理解的雷電以宙斯的出現和行為來解釋並證明其正當性;風神的出現賦予了風正當性;海洋和它的狂暴則被合理化為海神波賽頓;農耕女神的恩典給人們農耕收成的食物。在此僅引述希臘神話中的例子,其他文化也同樣有想像的神、女神出現與故事來賦予自然現象的世界秩序。另外有些人透過經驗,漸漸地感知世界和存在現象是自然的和可以理解的,從習慣、傳統、文化累積建構的知識,而隨著不斷變化的理論與科學的到來,繼之是科幻小說的發展。
I.2
西方科學神話與科幻小說
自十六與十七世紀以來,隨著伽利略提出的學說,相信「世界是以數學語言書寫的」,而不像Saint Bonaventure相信的,世界是神寫的書。隨著笛卡兒的哲學出現,西方的人認為人類有能力,透過科學的運用,以技術征服物質世界,成為「自然的主宰與擁有者」。但是當這樣的理想還不可能實現時,也可以透過利用「心理的經驗」或「思考的經驗」達成。一如愛因斯坦所提出,這些思考經驗有著不同的形式,其中包括了小說。新的科學方法導致了虛幻想像的變化,開啟了所謂「科學想像」。
此種「科學想像」例子,可見於一部小說中的思想經驗,即Cyrano de Bergerac在十七世紀的著作:《月球之旅》(Voyage dans la Lune)。透過思想,Cyrano送出一位旅者,他身體被露水瓶包圍,某種被認為會受到太陽吸引的露水;他將這位旅者慢慢浮起在巴黎上空,讓他幾個小時後到達了魁北克,但是旅者並無移動。這證明伽利略所提出的地球轉動,而教會拒絕承認。今天我們很清楚這樣的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然而這種小說形式呈現的「推測」論證是成功的:它產生圖像、幾乎使人信服、並採用了地球轉動的觀念。我們也知道Langevin雙胞胎的「假想實驗圖示」相對論;或者是Schroedinger的貓假想實驗圖示量子力學。這些都是想像經驗,卻與精神對話;部分是以實驗圖示的形式呈現,其他則以小說形式。
另一個是科學假設的「小說」,Mary Shelley的《科學怪人》(Frankenstein or the Modern
Prometheus,1816)。小說的標題令我們想起希臘神話的普羅米修斯。根據傳說,他是人的造物主或救世主及神助人的象徵。不過Mary Shelley透過反諷,以「現代普羅米修斯」描寫Frankenstein,因為他並沒有像第一個普羅米修斯創造了人。事實上,Frankenstein創造了一個沒有名字的怪物,在墓園與屠宰場找到的人與動物的屍塊組成,所以這個沒有名字的怪物是成功的科學實驗的結果,也同時是人類的失敗。此外,這無名之物為創造者帶來毀滅,而牠也隨後準備自殺。這部小說在第一次工業革命初現曙光之際,提出了「科學進步相對其後果」的一種含糊形象。
今日生活在步入全球化、所謂的「後工業」世界,世界不再完全自然,因為它已經被人類塑造,或者至少為某些人類而形塑。因此,未來世界不再像普羅米修斯時代的人類感知,「是由神(命運)給予的」。未來的面貌一如「建構」,而我們並未擁有它所有的鑰匙,卻共同參與此一建構。我們依然不知道、也不去忖度一切的後果,就像Frankenstein博士一樣。我們的未來,不再延續不變的過去,而科幻小說中的賭注就是我們對未來的著迷與無知。過去我們總以為「太陽底下無鮮事」;今日我們天天卻有新的發明,而人類求知的慾望意味著「想像」是必要的。科幻小說將動員已知世界的一切資源,利用回收古代神話和來自人類進化的神話。
II. 科幻小說:現代虛幻想像的領域
II.1
小說最初的範疇
科幻小說屬於小說類,產生自「一個別於其他傳統的集體,這個集體允許作者假裝去斷言他們很清楚非真實的事情。儘管如此,他們並無欺騙的意圖。」(註1)在如此默許下,所創作的敘事文本就是小說,而讀者知悉閱讀的規則。
作為小說,科幻小說屬於「虛幻想像」的範疇,它有別於幻奇(此處指的是法國的恐怖幻奇)——「雖難以想像卻在那兒」。它也和「奇幻」(Fantasy)沒有關係。奇幻是屬於令人驚奇的奇妙,其主要的常識是魔法的認識和使用。
在「虛幻想像文學」當中,科幻小說與「寫實」或「模仿論」的觀點有關。另言之,科幻小說是由想像去編造一致、連貫的世界。
科幻小說和一般文學的小說不同。後者是「對現在的模仿」,沒有任何分歧,並且呈現了不需要補充解釋的一個可理解的世界,因為它屬於「讀者的百科全書」(Eco,1985),即英語所謂的「零度世界」。科幻小說和歷史小說不同。後者是「對過去的模仿」,著重於再現讀者透過作者提供的歷史「補充百科全書」即可進入的世界。Alexandre Dumas的小說《三劍客》是將歷史書寫為寫實小說的例子。
科幻小說作者的步驟和考古學家很接近。後者根據過去薄弱的足跡來詮釋,並建構情境來試著瞭解與想像過去可能的樣子。而在科幻小說部分,作者以當前的、所處時代的科學背景下推論的、或想像的、但並非不可能的知識所衍生的一些形象,建構「可能的世界」。這些世界處於類似未來、現在或過去的時間,作者讓小說人物開拓直接或間接來自科技資源的後果、或他們自己造成的後果。
科幻小說因此是由「虛擬模仿」(註2)小說所組成的。它的敘事策略和一般小說一樣,只是用了很多「栩栩如生式的」修辭法,以利描寫變形和扭曲變形。(註3)科幻小說為了它的人物及行為創造一個一致性的世界,即使這個世界和我們有差距。它以「補充百科全書」為基礎,即Saint Gelais(1999)所提出的「異質百科全書」,以現在的成果或當代的科學與科技的預測為主。(註4)因為地標的改變和扭曲變形,讀者可以享受景色變化的樂趣。同時也可以從這樣的景色變化反省他們的現在,而這變化和目前的科技文化有關聯。
當科幻小說具獨創性的時候(但它向來不是這樣),隨著科技的發展,在客觀世界和社會行為中所帶來的分裂與混亂,卻實話成小說,並將虛擬性具體呈現。所以科幻小說處於現代不確定性當中,並幫助我們嘻笑面對無知。科幻小說和前科學時代的文明中的神話扮演相同的角色。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能夠談論「科學的神話學」,而它有自己的歷史。
II.2
科幻小說:歷史簡介
科幻小說一詞自Hugo Gernsback於1926年在美國發行《Amazing Stories》科幻雜誌提出後,就一直沿用至今。但是,當他發明科幻小說一詞的時候,提到Poe、Verne、Wells三位作家,三位作家的想像力皆根基於假設和與科學新發現相關的「心理經驗」。這個想像力自十九世紀開始發展,一如Frankenstein博士所見證。Poe接著創造了Verne在他的小說中使用的主題(衍生自《三個星期天的星期》(La semaine des trios
dimanches)的《環遊世界八十天》(Le tour du Monde en 80 jours);《漢斯‧普法爾歷險記》(Cinq semaines en ballon de
Hans Pfaall)。
Junes Verne很少發明物品,但經常滿足於對實際的科技發明而作推論。1852年人們看到一個熱氣球飄了27公里;Verne在1863年寫下《氣球上的五星期》(Cinq semaines en ballon)。他見到潛水艇——1865年美國內戰時已經使用潛水艇,之後在1869年的小說中,將Nautilus潛水艇擴大到可以在Nemo船長客廳裡放一台風琴。去英國的旅途上,他看到了名為Great Eastern的大蒸氣機;在小說中,將蒸氣機加大到變成一個島:L’ile a Helice。(一群有錢的美國人建造百萬富翁住的巨島。當發生了無數事件之後,他們彼此爭吵,其中一人操控右舷馬達,另一人控制左舷,之後島就破裂了,變成巨大的橡皮艇。)
此外,幾乎所有Verne作品中的發明,在故事的最後消失了:我們知道在《神秘島》(l’ile Mysterieuse)中Nautilus潛水艇的下場。Verne作品中的發明的毀滅,他表達了拒絕去思考社會、經濟或政治上的改變;然而社會、經濟或政治上的改變卻導致了這些發明,除了小說Sans dessus dessous(The Purchase of the North Pole or Topsy Turvy,《旋轉乾坤》)之外。這本小說描述美國投機者,認為北極藏有煤礦,想要靠著科技讓地球的軸翻倒過來,以取得煤礦。這群人只想到致富,並不擔心對地球上的人類造成的後果,即便可能造成新的大洪水災患。
相較於Verne,Wells比較大膽,他的推論超越了科技的可能性,如時光機器的發明。在《時光機器》小說中,他設想未來社會是由敵對的社會階層所控制;這樣的想像來自於所謂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概念。勉強為生居住在陋屋或洞穴中的英國工人,隨著時間變成了一種在地底下的動物:同類相食的「Morloks」,Wells時代富有的布爾喬亞和貴族階級則變成了一群脆弱的嬉皮,他們成了前者的獵物。
Wells是書寫外星人侵略地球一類故事的先驅者,如《世界大戰》(The War of the Worlds),同時也在《攔截人魔島》(The Island of Dr. Moreau)裡再次呈現了達爾文理論的影響。故事中的博士主角扮演著造物主的角色,透過外科手術和催眠術來縮短獸類演化到人的過程。
科幻小說的發展
二十世紀初,美國期刊與雜誌的發展,造成探索有關科學能力幻想的短篇小說創作的大量的出現。這些小說都各有不同的筆法,尤其是以殖民戰爭手段的模式出現。銀河探險家是征服者,駕駛千里之速的星際飛船,徹底破壞沒有採用根據美國軍隊和商人制訂的自由交易經濟模式的行星。
稍後,隨著口袋書的發展,科幻小說背長篇小說征服,其中的文章變得不像早期的概括性書寫。它們更接近實際的科學理論的推斷結果和日常生活科技的創新。
科幻小說家因此發展出不同的主題,如Asimov的機器人主題:根據機器人三大法則,機器人只能臣服在人類之下、為人所用。
法則一:機器人不得危害人類,而當有人限於危險時也不得無所行動。
法則二:機器人必須遵守人類的命令,除非命令與法則一互相抵觸。
法則三:機器人必須在不抵觸法則一或法則二的範圍內保護自己的生命。
在Bradbury的《火星紀事》(Martian Chronicles),火星征服的想像詩意勝過科學。小說中顯示各式各樣的幻象,嘗試描寫與假想的火星人相遇的情況。這些火星人常被描述成愛好和平、住在玻璃宮殿的唯美主義者。但是Bradbury的《華氏451度》(Fahrenheit 451),也顯示他書寫反烏托邦的傾向。為了助長無所不在且讓觀眾與真實世界疏離的電視,愛書的文化因而被毀滅,消防員變成警察,搜捕書籍並且將之燒毀。有一位消防員擅離職守,帶走了一本書,一如其他生活在邊緣的反抗者,他背熟他的書,與其他反抗者一樣,變成一個「書人」。
因此,在這樣的書寫脈絡下,Bradbury被定位在書寫反烏托邦一類文學的作者,就像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1932)。在這部小說中,赫胥黎描寫如何透過人工生殖來工業製造人,以達到社會和平的目的。某個組織,依工業模型和配合工廠用途的系統進行個體複製,建構種姓階層分級的世界。各個階層的個體在自己的領域裡都感到快樂,並且重複透過催棉被灌輸的一切,盡量扮演個人被告知的最佳狀況的角色;同樣的情況一如性愛自由和快樂丸(soma)皆由快樂藥物提供。相同地,Bradbury的《華氏451度》也讓人聯想到George Orwell在1948年出版的《1984》。小說描寫一個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服從於螢幕審問者的社會。在這個社會裡,對於幾近神化的領導者的膜拜就是規則。
在William Gibson出版《神經漫遊者》(Neuromancer,1984)之後,科幻小說探索網際網路世界及微電腦發展。這是在網路存在以前書寫的。Gibson並不滿足於只提出電腦網路可能性的概念,他設計了在這種網路發明之下,所形成的社會變化和每個人日常生活的行為,而這樣的變化和行為也改變人與人之間關係。
II.3
科幻小說現況:時下科幻對於描寫科學發現(不論有無幻想)而影響人類生活的後果感興趣
首先是遺傳學和隨之而來的論理學問題的探討。美國小說家Greg Bear在《達爾文後代》(Darwin’s Children,2003)中處理有關突變(不論刻意或意外的)造成的現代人類新演化的問題。我們目睹由突變小孩到不同天才衍生的各種層面的問題,以及跟我們一樣生為現代人(不論是否懷有敵意)的反應。還有想要保護自己小孩的母親的反應,儘管這些小孩和其他人不同;甚至其他稱這些還為怪物的父母的反應,以及宗教、政治和科學當局的尷尬與困境等。而法國作家Pierre Pelot也在他的作品《沒有未來的人》(Les hommes sans futures,1989)中處理相同的主題,小說裡,上等的人類好心地將最後的人類配置在保留區裡。
科幻小說也對跨國製藥公司藉人道主義之名,進行保護全部人民之必要實驗的主題有興趣。疫苗及其他藥品實驗的對象為第三世界的窮人,他們被認為是次等人類。小說描寫經濟戰爭或甚至各式各樣跨國公司、官僚以及貪污的戰爭等等。Mac Auley書寫的《白惡魔》(The White Demon,2005),他以非洲為背景,描寫這樣實驗的後果。
其他作品處理了科學發現與其物理、社會的或象徵性後果的倫理學範圍:溫室效應、奈米元素的毒性、動物及人類等基因複製的應用、有關器官替代的相關研究(博伊德著《器官農場》,La ferme aux organes Boyd)。在《1984》小說(強調相機和電視機)中諷刺筆法描述的「Big Brother」世界已預見這些問題。而我們將與奈米機器和智慧服裝進入「small brother」的時代,更嚴重的就像《神經漫遊者》小說所預言的內容。
II.4
美國科幻小說與法國科幻小說
在1939—45年大戰之前,美國科幻小說對征服非太陽系行星的慾望,本來相當樂觀;例如電視影集《星艦奇航記》(Star Trek)中太空船的名字:Enterprise。這些冒險有個觀點,就是結合了領土征服和市場開放。Ursula Le Guin在《黑暗的左手》(The Left Hand of Darkness)所顯露的,小說主角坦承「我們的意識型態就是自由交易」,然而卻託辭教化落後人民、或是消滅被描述為野蠻和有攻擊性的人。
相對於這樣的態度,在原子彈轟炸廣島與長崎之後,科幻小說變得比較批判。減少其他人類的描寫,而對於後工業文明的內在問題較感興趣。
在法國,甚至在Jules Verne的時代,其他作家如Rosny,然後是Maurice Renard,開始探討新的主題,如《地球的毀滅》(
La mort de la terre,1910)。小說背景是不可想像的未來,植物和動物都消失了,只剩下最後的人類還存在。Rosny同時在他的史前故事或是火星人故事中(《無限領航員》,Les navigateurs de l’infini)思考不同物種共生共存的問題。他想像其他宇宙的可能性,並且在《形狀》(Les Xipehuz,1887)書中創造第一個外星人之間鬥爭的故事。Maurice Renard想像肉體間心靈移植的後果,包括動物或甚至是汽車(《雷爾納醫師——代理神》,Le docteur Lerne, sous-dieu,1908)。
然而法國的科幻小說,在美國科幻小說到來之前,顯得較為羞怯;小說主角的旅行不會超越太陽系,沒有征服銀河的渴望。因為他們將帝國主義殖民的典範移嫁到科幻小說,帶著憐憫的心態,認為法國就是典範,並自詡為文明教化者(見於Rosny作品);然而美國的科幻小說移嫁西部拓荒征服的戰爭,同時也滋養了很多西部片/小說。美國的科幻小說,靠著眾多期刊和雜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1945)之後,成為法國重要的仿效對象。
美國科幻激起很多法國作家的模仿,之後法國作家衍生一些個人化的主題。Rene Barjavel在《不小心的旅遊者》(Le voyageur imprudent,1944)中提出「時間性的矛盾」。小說提出這個問題:「我能回到過去殺我的祖父嗎?」,並探討此情況下的不可能性。他同時也在小說《時間之夜》(La nuit des temps)中處理「回到過去」的主題。在一次南極的探勘鑿冰,冰層下找到裝有一名女子的球體;她的生命狀態在幾百萬年前已經終止。後來,這名女子甦醒,並且描述在地球兩極崩塌的大災難之前,人類田園式的文明。
Pierre Boulle在《決戰猩球》(La planète des singes,1963)小說中探討「後大災難世界」的主題,是許多電影的來源。法國的科幻小說也透過描寫鬥爭來推動生態學,例如JP Andrevon在2006年出版的小說《最後的世界》(Le monde enfin),他描述最後一個人類尋遍他認為還有人類生還者的所有地方,但是這個旅程最後依然徒勞無功,植物已經漸漸地佔領地球。
法國科幻處理恐怖主義政治議題,例如JM Ligny的小說《Jihad》(1998),他提出一個未來:在這裡,通行貨幣將扮演種族文化敵對的角色;而在這樣的世界裡,警察無所不在。Ligny也在《水 TM》(Aqua TM,1998)小說中描述了一個為缺乏食用水所苦的世界,造成了為掠奪生命之源引起的戰爭。近期的作家有Antoine Volodine,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後的世界(我們無法得知小說的時間背景),以悲傷但迷人的詩筆創造了充滿難民營、外星人、怪異儀式的故事。
科幻小說可能處理的範圍是很廣的,並富有多樣性,一如語氣從悲劇到喜劇、從焦慮到怪誕的變化。
II.5
目標讀者
科幻小說是為了充滿好奇心的讀者而寫,尤其是學生,不論是文學、理工或是法學的學生。透過文本的刺激,重新審視在他們自己的文化下看似理所當然的事物。以不同的面相的思考模式,不論虛幻想像與否,面對並思考可能的未來。
事實上,可將科幻小說的文本視為經濟學所謂的「個案研究」,然而科幻小說的「個案研究」是以虛構敘事表達。此外還有對於科學的力量、社會的形式、及人類行為幻想的維度。科幻小說讓我們實際碰觸人類想像所能虛構的多樣形式,然後透過語態Si… alors(if… then如果… 那),試著在實踐之前先行探索。如此的探索包括各種不同領域,如科技與其後果、生態學、生物醫學及其後果,而且涵蓋了哲學(論理學與形上學),即使是以天真的方式來探索。
人們常問一個問題,欲知科幻小說的目標讀者是從事文學的或科學的人。我不知道答案,但是我們可以提出這樣的看法,文學學生、學者毫無疑問的為事物的「神奇」、及燦爛炫目的「科學的文字」深深著迷。或者被小說中人物提出的理論所吸引,亦為最後想像世界的原創性而著迷;他們不需要煩惱可能性,只要其可能性被提出。
而科學人會抱持比較懷疑的態度,當他們看到過度偏離實際科學理論的假設,甚至部分不可接受。但在提出已論證過的假設面前,他們依舊可以被感動,並且激起他們的興趣,因為這樣的假設延伸了他們自己的文化領域。最神奇的情況是,讀者被「驚奇感覺」衍生的近乎形上學的作用所著迷。
有人提問想知道女性讀者是否能夠欣賞科幻小說或書寫科幻小說。他們當然能寫出像《科學怪人》科幻的作品,而且《科學怪人》被視為最早的科幻小說之一;之後也有女性科幻作家,Catherine Morre、Kate Wilhem、和當代作家魁北克的Elisabeth Vonarburg。Vonarburg有五部曲的冒險小說,如《Tyrannael的世界》。她創造了奇異的世界;在這些世界裡活動的人有時候和我們很像,卻又極其不同。Pont的短篇小說系列,一如Bradbury的《火星紀事》小說系列,小說的世界探討的是人的關係而不是機器。
結論
經過前面簡短瀏覽式的介紹來作結論的同時,對我而言,顯而易見的,我們應該將科幻小說視同「文學的一支來研究」,因為其創作過程的技巧也在一般小說創作中使用。就文學的範疇而言,在小說裡,透過科幻小說,另外提供質問與疑問有關可能世界的創造,同時讓我們可以質問這些世界必要的連貫性。這樣的方法,能為在文學領域所研究的其他小說,帶來嶄新且敏銳的看法。
不過,科幻小說還針對眾多文明帶來的問題,提供了各種層次的材料,以及思考的方式。它的突然的、天真的方式提供;但儘管如此,這方式使科幻,以放大鏡或諷刺的效果,揭露隱藏在一個時代難以想像的事物的微妙。它也牽涉科學裡的政治觀點的重大問題,科幻小說書寫了科技發明所造成的社會後果的維基。
科幻小說提供了理解我們時代文化急速變遷的方法。我們看到以教學和知識累積為基礎的文化、慣常的典型造成的後果;這個典型被一種文化和一個依靠影相的即時消費類型所取代,並且導向一個科技文化。書的死亡和被影像取代(電影、DVD、網路)早已在Bradbury的《華氏451度》中宣布,只不過書中的想像場景是在更遙遠的地平線。此外,科幻讓我們一窺可能的未來:多樣性的文化在工業化的科技利益下被摧毀。
它深思「科學領域的改變」,因領域的混合而複雜化,而且以科技科學為自己創出了新路:生物科技、科技外科、基因複製、移植試管內培養的器官、奈米目標藥物等。哪些可能是這快速巨變下,對我們與小孩、教育及社會典型關係造成的後果?
科幻小說同時探討與政治面相有關的生態問題:受到跨國公司控制、剝削石油或水源的貧窮國家的生存、數位與醫療斷層、無限制的使用基因改造、奈米科技等等。因此科幻小說以虛構的角度來處理「本該屬於哲學範疇的議題」,在倫理學、本體論、形上學的層面上。
上述議題對於大眾文學文類而言是很沈重的。毫無疑問,通常科幻小說只處理基本的問題,衍義基本的問題化成虛構故事(通常是簡單的故事)為滿足。但是如果科幻小說成功地使讀者對於提出的問題感興趣,它已勝過大部分其他類型的小說。
註1:Jean Searle, «Le
statut logique du discours de la fiction», in Sens et expression: études théoriques
des actes de langage, Paris, Ed. de Minuit, 1982, P. 111.
註2:科幻透過電影、故事、電玩所呈現的虛擬世界,同時也激發了研究者的想像。塑造「真實」模型的研究,也存在於娛樂工業和科學實驗裡。
註3:Philippe Hamon,
«Un discours contraint» in Littérature et
réalité, Seuil, 1973. 他指出描述與評論的功能,及建立自然主義作家的作品中知識的確實性。科幻作品也有相同的功能。
註4:支配世界並成為知識準則的西方科學,只不過是眾多可能的概念工具之一,而且是近代的。參閱Jean-Marc Levy-Leblond, «La science est-elle universelle?» in Le monde diplomatique, mai 2006, pp.
32-33。
作者:Roger Bozzrtto
法國普羅旺斯馬賽第一大學比較文學榮譽教授,他們學術名聲在比較文學與幻奇研究領域居於法國領導地位,被為法國學術界的幻奇文學權威。對科幻小說的研究志趣與學術專頁,成為法國文學界科幻小說的學術代表。他將幻奇文學文本分類歸納為曖昧、恐怖,及難以置信三類,認為以不同敘事手法所呈現的幻奇文學,其發展脈絡與西方歷史演化各階段的變化方向一致;此外,更近一步思索非西方幻奇文學作品的敘事結構,研究中國與日本等東方國家小說,並且探討幻奇文學與其鄰近文類的邊境,主要研究領域為比較文學、幻奇文學、與科幻小說。代表性著作包含《知識的模糊客體:幻奇與科幻》、《幻奇的領土》、《失控的幻奇》、《肖像幻奇》、《幻奇的邊境》、《幻奇的轉變》、《科幻小說:一種虛幻想像的文學》、《幻奇與現代神化》等。
譯者:陳鏡羽(國立東華大學英美語文學系
教授)
※本論文收錄於陳鏡羽老師主編之《幻奇文學六講》一書中。
※本論文收錄於陳鏡羽老師主編之《幻奇文學六講》一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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